艾子不是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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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全民关注抑郁症的话题,基本每年都要出现一回,尤其是在哥哥逝世日前后,可一般过不了几天,甚至不用几个小时,立马就能被淹没在如潮般的各色消息中。

也是,毕竟这种病,在很多人眼里也许还是神秘的,是不能够理解的,听上去远没有癌症白血病之类的显性病来得可怕。

若不是又一个年轻生命的逝去,恐怕也不会再一次被提起。


其实我这些年已经很少提起自己的经历了,以往每次看到有人说关爱抑郁症患者我都爱插一脚尽点自己的努力,可总有朋友马上急切地发我消息说“你病不是好了吗?怎么又提起了?是不是又犯了?”,我怕关心我的人担心我,因此决心不再提。

可这次,索性把自己经历说个彻底。


我抑郁症爆发是在2011年5月3日,下午三点左右,记得非常清楚,距今已有五年,那时候才高二,严格算来是17周岁。

先从背景讲起。

我爸是当年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后来通过自己努力成了个干部,我妈也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农村高中生,两个人白手起家,很早就过上了小康生活。因家里其他同辈人都不算刻苦努力,我从小被当成榜样,在几十个人的大家庭中我被所有长辈关注,算是第一培养目标,而我小时候也算聪明,至少在其他长辈眼里,我没有让他们失望。

可是我爸妈同事中,不乏天才,一对比起来我就从太阳成了星辉,基本看不出光亮。

我出生时我爸妈已步入中年,那个年代的人大都好面子,他们不想我落于人后,对我严加要求看管,从小各种兴趣班补习班接连上,可惜并没有发出什么效果,我依然毫不起眼,而我自身又懒惰,还叛逆,别人的叛逆期或许是青春期才到来,可我大约在六七岁时候起就知道要反抗父母,我不想照着他们期望的人生去活,我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们不理解我。

然后就是恶性循环,他们打我骂我,对我失望,我就越加我行我素。

可以说我是从小心理阴暗面特别重的,第一次产生自杀念头是十岁左右。


不过那时候我还小,很多事情都懵懵懂懂,脑子也不算坏,达不到要求好歹能应付过去,直到进入高中。

重点高中是我自己的选择,现在想起来我当年一定是脑子里进了屎,嘴上好听宁做凤尾不做鸡头,说白了其实也是遗传了好面子这一点,以为自己可以适应重点学校的节奏,可事实证明全是我自己多想了。

进入高中后,我课业完全跟不上,成绩每每垫底,同学看不起,不愿与我交往,我就开始自卑,沉默不爱说话,差不多就和隐形人一样。

家长的期望,老师的责骂,同学的无视,全部叠加起来,那时候我的心理就逐渐走向崩溃边缘,我身上开始出现了无病呻吟的症状。

就那种浑身难受,哪里都不舒服,但去医院却什么毛病都查不出的情况。


我一直浑浑噩噩过到了高二,2011年4月底是月考,考完之后要放一个劳动节假期,5月3号下午是返校日,我知道自己考得不好,我不想回去面对老师和同学,就在家里赖着不愿走。

爸妈以为我不舒服,先是请假,那天晚上的晚自习我就没去,可第二天早上我依旧没有好转,疯狂嚎叫,那时我爸妈才意识到了问题,我也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已经不太像是普通的厌学症状了。

他们又给我请了几天假,让我在家休息,也就是那几天,抑郁症症状彻底爆发。

应该除了同患有抑郁症的,其他人很难理解什么叫有意识的活死人,明明清醒着,可就是觉得自己跟死了一样。

我在沙发上窝了一天又一天,没有食欲,没有力气,吃不下东西连水也喝不下,也什么都不愿想,脑子一片空白,别人叫我我也没有反应,在当时的我看来那些已经是别的世界的东西了。

后来记不清是谁让我去精神病院检查,也许是我妈通过关系打听到了个心理医生,总之就在一天晚上,我被她架着去了医院。

对,是架着,因为我已经浑身没有力气了,腿是软的,身体直不起来,连步子都迈不出去,我家住在六楼,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把我架到楼下。

去医院找到那个心理医生后,他先花了很久开导我,然后慢慢开始问我,也许人本能面对心理医生时就会放松,后来我就和他说了很多,不过那时我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脸部肌肉包括舌头都僵硬了,说出来的话囫囵不清,他听了很长时间,然后对我妈说要让我做个抑郁症测试。

做完测试,被诊断为中度抑郁。

抑郁症已不是简单的心理疾病了,心理医生说再多再怎么开导也没有用,于是开药,开了好多好多药,我回家开始了治疗过程。

之后的治疗期,其实和我发作那会很像,我依旧每天窝在沙发上发呆,不吃饭不走动不说话,就是多了我妈到时间让我吃药这一环。

记得那时我爸妈基本天天吵架闹矛盾,都互相说是工作忙没有时间陪我导致的,的确,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经常是回到家等晚上他们给我带外卖,或者谁有饭局带我去吃一顿,都是急匆匆解决的,也正因如此,我挺早就学会了做饭,都说穷人家孩子早当家,我家不穷也落得了这个地步。

他们天天吵,吵完之后就前后来我跟前哭,哭了一阵又要发作说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孽,说我没良心,又哭一阵说他们对不起我,再也不敢逼我了。

说实话那阵子我完全不会思考,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哭什么,用文艺点的说法叫做从旁观者的角度冷眼看待。

我爸的工作不能请假太多,他只能推掉所有晚上的应酬早早回家,而我妈则干脆歇了下来,每天陪着我,坐在我边上唉声叹气。

虽然天天叹气听着非常闹心,别说清醒时候了,就是我“活死人”期间听到了都觉得烦,但现在想来,还是感谢她能时刻陪着,让我尽早地脱离了那阵痛苦日子。

大约是半个月后,我渐渐开始能说话了,不过还是同先前一样,说不清,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说话我甚至忘了应该怎样去说话,和婴儿学说话一样,基本是从头学起。

然后开始能够走路,我妈就开车带着我出去散心,也算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一个多月后,除了还是不会笑,经常一发呆发上半天,我的症状已经好多了,逐渐开始重新接触社会。

那时候,我爸联系学校说要申请休学一年。

前面说了我爸妈好面子,我得了这种病哪敢和别人说,就是其他家人也都瞒着,他们一听说我休学了好家伙集体杀到我家劝我,说学得好好的干嘛要休学,都长这么大了别任性。

我当然沉默,我爸妈也什么也没说,最终不了了之。

都说抑郁症患者总想着自杀,这个是没错的,毕竟我首次有自杀的念头是在十岁,13年的时候我写过一篇文叫《自杀七式》,当时还有读者评价说好真实作者是不是真的自杀过,我只能说我真的没有,不过里面所有自杀方法都是我在脑子里演练过很多遍的,可说实话,真到了爆发的时候,人真的毫无行动力,就是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那时我会觉得人活着好痛苦,整天想着今天什么时候结束,这辈子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为什么要活着,我活着干什么,就都是这种奇奇怪怪的念头。当然也会在能直立的时候在窗台上一趴就是一整天,时刻用仅存的清醒抑制着想要纵身而出的蠢蠢欲动。

翻到那一年我在各个社交软件上留下的状态其实也蛮可怕的,都是“今天又流血了”,“今天又弄破了自己哪里哪里看着血流出来的感觉好爽”之类的。


因为抑郁症我休学了一年,也留级了一年,本想回到学校继续学业的,可惜我已经彻底融入不进去了,我想着随便干点什么事混过这辈子算了,连我爸妈都做好帮我打好底养我一生的准备,这时候一个美术老师说要不试试考艺术,当时走投无路,我就答应了他。

开始学画画是很枯燥的,成天就是泡在画室画完这个画那个,起初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了一条正确的路,谁知强度太大,才一个月,症状又爆发了。

我哭着闹着不想画画,不要去画室,差点就把所有画具都扔了,因为有前一次经验,我没闹多久我爸妈就紧张地帮我停掉了所有的安排。

艺术生那条路也断了,我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窝在沙发上无所事事什么都不想干。

我爸妈算是彻底死心了,知道我已经不可能过上曾经预想的生活,也成为不了一个大学生了,我爸就去联系了一个职业学校,准备把我送去混混,也算拿个文凭,然后我们一家人去探访了学校,打听得都差不多了,我突然生出了出国留学的念头。

然而这个念头遭到了全家人的遏制,我的病情还不稳定,当时身体也很弱,经常生大病小病,我在他们身前都不放心更别说到一个他们碰不到的地方了。

可我就是想走,时至今日我仍然认为我抑郁症的原因来源于家庭和学校的压力,我不想再在国内的环境待下去了,不论是学校或者是生活,哪怕是坐在家里面对爸妈我都觉得心累,所以我必须换个地方。

为了向他们证明我可以,我拼命调整自己,不想笑也要装着笑,给他们做出一个阳光的假象,这很成功地瞒过了他们,最终同意我出国。


说实话我记不大清是什么时候真正恢复的,我一直强颜欢笑假装了好几年,大概真的是环境转变的原因,来到国外后什么都得靠自己,我根本没有时间去自怨自艾,身边朋友们也抬头不见低头见,互帮互助,也没有给我深沉的机会。

喏,现在我活得很轻松,一点没有压力。

再说起当年抑郁症时期,也就是个人生中的阶段罢了。


人或许真的要经历过一些事才能看得开想得深,曾经在我好了许多的时候,我妈陪我去复诊,我站在医院四楼的窗口边上指着外面对我妈说,其实你不知道,我以前每次看到这种窗口都想跳出去。

我妈一下子就惊呆了,半天才说,你别吓我。


抑郁不是病,抑郁症才是病,但现在大部分人都有抑郁的倾向,而最终都有可能发展成抑郁症。

抑郁的表现看起来很简单,但通常不受重视,当年我只是有点症状时就总被人说别瞎想,没有人愿意和我谈心,而一个比我大三岁的阿姨算是家里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人,在11年年初陪我期末复习的时候她就说会不会是抑郁症,可惜她的说法没有被我爸妈听进去,也可能是觉得掉面子,甚至连心理辅导都没有带我去。

抑郁症时家人朋友的陪伴真的尤为重要,就算只是普通抑郁期间,也一定要时刻和人保持交流,千万不要不当回事,别到了酿成后果时才后悔莫及。


以上仅为我亲身经历做个浅谈。

标签: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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