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ID:艾子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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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姻》
原作:梦幻西游
CP:逍舞
写于2015.2
这本该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白衣书生独自坐在亭中,一杯杯灌着闷酒,全然不顾前堂的人声鼎沸及唢呐鸣奏,那是种令他潜意识感到厌恶和陌生的氛围,即便这是他的府上,即便那些人的喧闹并非毫无理由。
你真的不去?
书生头顶上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语气中满是揶揄。
不去。
书生果断地回答,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随即一声脆响,瓷白的酒杯碎成了数瓣。书生松开手,酒杯碎片纷纷落下,“叮呤当啷”地砸在了地上。
嘶……
他听见坐在亭檐上的家伙倒吸了口气,而后什么话也没说。书生也不指望他会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掸了掸衣摆,接着将面前石桌上摆着的酒壶点心一齐用力推下,在听得前厅似是因这里发出的巨大声响而有些骚动后,轻哼一声,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站起身,拿起折扇就要离开亭子。
喂!
亭檐上坐着的人又叫了一声,书生脚步一顿,等着他接下去的话语。
你当真不去?
那人仍是不死心,依旧问着这个问题。
这话使书生很是不耐,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说了不去,你无需多言。
他迈开步子,不再去理亭檐上的人又继续说了些什么,板起脸快步离开了那里。身后忽然没了声响,书生握着折扇扇柄的手猛地紧了一紧,却没有片刻迟疑,他刻意忽视了那人最后的一声叹息,独留其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
但……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啊……
※
书生没有回至自己房中,随意进了间厢房,也不管房中被褥是否合适,外头又多么嘈杂,脱了鞋躺进被窝便和衣而睡。
直到此时此刻,他还依旧期望着这是场自我臆想的噩梦,可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逃避,无论他躲开多久,有些事都将被既定。用不了到明晨,就在他今晚睡着后,一个女人就会成为他名义上的妻,而他,则对她没有丝毫感情。
书生忽然睡不着了,一把翻起身,迅速整理好衣物,拿起那把他从不离身的折扇,利落地翻窗而出。
前厅的喧闹声已然低了下去,大约是结束了酒席,书生对那样逢场作戏的场合尤为嫌恶,在他这一主角都不在场的情况下竟也能如此热闹,真是可笑。他在屋顶间飞奔跳跃着,一袭白衣在夜色中很是清晰,然他不甚在意。
书生轻巧地落在了大堂的屋顶上,从上而下俯视着堂前的情景。多数宾客果不其然已离去,留下些喝得烂醉的正由各自府上的小厮围着照顾,书生快速扫了一眼,立刻将目光定在了某处。
那里站着几个身着大红服饰看着面生的丫鬟,在她们中间的雕花红木椅上,坐着一位戴着红色盖头的新嫁娘。不知是否是感应到了什么,新娘微微抬头向书生的方向“看”来,明知道对方被盖头挡住了视线,书生仍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身子。
新娘很快垂下头恢复了原状,并站起身,由身边几个丫鬟共同搀扶着向堂内走去。
这是一个没有新郎在场的婚礼,同样也是没有双方高堂在场的婚礼,虽同普通婚宴一样宾朋满座,新娘却无法回到新房中等待新郎为她揭开盖头,而是如同一个象征似的摆设一般坐在了婚宴现场,可谓是荒唐至极。
书生目送丫鬟们搀着她穿过大堂去向后院,垂下眼沉默了半晌,轻飘飘地跳下了屋顶。
老爷。
丫鬟和小厮们见到他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躬身问好,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下人们便又再各自忙碌起来。
书生走到方才新娘坐着的椅子前,不自觉地薄唇紧抿,握着折扇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仿佛看到那个女子冷静地坐在此处时内心的不安与彷徨,想要离去却又逼迫自己坐留原地。书生似乎是看到了一切,却又什么都看不到,盖头将她的脸尽数遮起,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他伸出手,想要将她的盖头揭起,可就在手触摸至盖头下垂的流苏时如梦初醒。
然后,他转过身,疯了似地冲向后院。
※
新娘的步程比书生想象得要更快,仅他发呆那么一会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大抵已回到了厢房。他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只得无奈一笑,再想到之前让她做“摆设”的事,内心无端起了一阵慌乱。
书生站在自己往常最为熟悉的房间门口,犹豫着该不该敲门。门上被贴着大红喜字,房内的明亮烛光透过半透明的纸门洒在地上,即便不用看书生也能猜到自己的房间是被布置成了什么模样。
他来回踱着步,再度抬起手犹豫了一下,随即放弃般地垂下手摇摇头。
看来他还是去之前那间厢房过夜为好,新婚之夜,着实不适合他。
他打定主意正要离去,没想一道轻柔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使他顿住了脚步。
不进来?
带着被发现的尴尬,书生略微懊恼地推开房门,绊手绊脚地走了进去。他不知该怎样面对他的新娘,从各种方面而言均是如此。
你就是我相公吧?
明明是疑问,却带着肯定的语气,只是语气依旧轻柔,让书生起不了一丝厌烦,虽然那是一个令他无比烦躁的称谓。
……是。
他迟疑了下,回应了她。
可以麻烦你为我揭起盖头吗?
她的第三句话还是问句,可内容换成了请求,甚至带着些卑微的语气,与她的身份极为不符。
书生垂下眼,慢慢走到桌边,拿起了喜称。这本就是他分内的事,即便他满心不情愿,但那并不能成为他拒绝的理由。将喜称的吊钩伸向盖头正要挑起,书生却再次顿住了,他忽地有些下不去手,一旦清楚自己挑起这盖头,这桩婚姻便成了定局时,他便本能地排斥着。
相公?
女子的声音让书生浑身猛地一震,而后咬了咬牙,稳住发颤的手,用力地将红盖头一把挑起。
随着盖头飘起,女子的容貌渐渐清晰,书生只觉自己的胸口一阵发紧,握着喜称的手不由松开,任期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然后他又听到了他新娘的声音,而这次,不再是问句。
相公,我叫舞。
※
书生名叫逍遥,是大唐的状元,且身兼双魁,此等人才得到了唐王李世民的重用,一举封了从三品官不说,更是在紫禁城旁赐宅,并亲自题字“状元府”,让满朝官员眼热不已。
他成了当朝第一红人,受尽了官员们的溜须拍马或是冷嘲热讽。事情当然是两面的,逍遥从不去管那些奉承他的人是否心怀鬼胎,也不去管讽刺他的人是否心生嫉妒,他只知道在一道诏书面前一切了然。
魔族大军攻向了人仙两界共同的地界,频频侵犯烧杀抢掠,仙族已派出天将率领大军前往迎敌,而人族的领军,因朝中官员的谗言,落在了逍遥的头上。与魔族的战争,三界中最为脆弱的人类通常是有去无回,也难怪诏书颁布后朝中故意为之的唏嘘声会如此之大,谁真情实意谁假情假意逍遥自然心中清楚。
他没有异议,领下了旨,当晚便收拾了行装赶往军营,带领一万精兵前往前线与部队汇合。
那是场令逍遥记忆犹新的艰苦大战,魔族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以应对人仙两族的反抗,战争还没开始几天人族军队就伤亡惨重,能作战的士兵从五万锐减至了两万,战事吃紧,前线失守迫在眉睫。
逍遥因前期指挥不力压力极大,眼看着除了他从京城军营中带出的一万精兵外都将败下阵来,他不免焦急起来。人族与仙族虽说处于同一战线,可高高在上的仙族向来是看不起人族的,逍遥心知他无法去向仙族军队求助,眼下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左右副将多次劝他暂时撤退,去另一边境调兵支援才是唯一的办法,可说是这么说,他们却都清楚,那必须是基于仙族能够独自抗住魔族频繁汹涌进攻的前提,若仙族溃兵,边境失守,那一切都将于事无补。
于是逍遥放弃了那种打算,带领那一万精兵准备背水一战。男人的血性极其容易被激发,特别是在这种家国存亡的危急关头,逍遥的那番决定不仅没有使士兵们退却反而一个个激昂了起来,这无疑给了逍遥强烈的信心。
在与左右副将连夜商谈兵法后,第二日三人便兵分三路,一路佯攻,另一路作诱饵,最后一路绕至魔族军队后方偷袭后备军,虽然此种战术很是卑鄙令人不齿,可眼下已没了其他选择。
作战很成功,失去了粮草的魔族军队军心散乱,不出一日就从内部开始自我瓦解了,在仙族的步步紧逼下不得不退出人仙边境,回到驻扎地重振旗鼓,仙族趁胜追击,一举歼灭了大半的魔族士兵。
逍遥夺得了首功,被天兵天将们重新审视,因他们并不十分清楚逍遥的作战计划,看到的只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族青年,天兵们只是下仙,大部分都是前世还是人类时拼命修行才获得了位列仙班的机会,这也使得他们对逍遥心生亲切,非常看好他。部队回撤后,他被天将请回天庭,参加了庆功宴,天将更是主动为他请功,让逍遥有幸面见了玉帝和王母。
而他,也是在那一次,于庄严的凌霄殿中,见到了舞。
※
舞是天宫中的天姬,极受王母宠爱,甚至待她如己出,因此更多时候,天宫中的下仙们是用“公主”来称呼她的。逍遥见到她时,她正站在王母的身后,温柔恬静,即便没出什么声音也在第一时间抓住了逍遥的眼睛。
他想那应该就是一见钟情。
玉帝和王母照惯例褒奖了他一番,最后问他是否要什么奖赏,逍遥一愣,下意识看了站在王母身后的舞一眼,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摇了摇头。这种态度让玉帝王母不禁好感突生,再次夸赞了几句后便让逍遥退下,逍遥恭敬地一躬身,再度看了眼舞,没想一直低垂着眼的舞竟微微抬起眼与他对上了视线,并朝他温婉地一笑。
逍遥脚步滞了滞,随后飞快转过身,紧握着拳头,压抑着狂乱的心跳快步离去。
回到大唐,唐王对他亦是赞扬不已,令那些个当初怂恿唐王把逍遥任命为主将的的官员们都不由得嫉妒外加感叹他的好命,然而他们再怎样不服也对此毫无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唐王对逍遥愈加喜爱。
对于唐王所应许的奖赏逍遥一概回绝了,他受到的赏赐已足够多,他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远没必要拥有那么多财产,金钱乃身外之物,逍遥向来看得很轻。
唐王没再强求,只是给状元府多派了些下人更好地照顾逍遥,他便以为是结束了,谁知区区半月不到,逍遥再次接到圣旨,这一次不再是出征,而是赐婚。
玉帝和王母对这位人族青年印象深刻,甚为喜爱,主动派仙族使者觐见唐王要求逍遥与天庭联姻。这么难得一个与天庭交好的机会唐王当然不会放弃,立刻应允了下来,连联姻对象是天界哪位仙女都没有过问,可见他是重视到了怎样一个地步。
之前那张圣旨让他上战场,逍遥没有意见,可这次的赐婚,他却是怎样也不能接受,只是一方是朝廷,另一方是天庭,他就是再不愿意也没有权利反驳,无奈只能看着唐王吩咐的人手在他府里布置,大喜的气氛与他的心境完全不符。这场婚姻在逍遥眼里看来满是政治意味,他虽然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却也是在婚姻方面有着超远的理解,甚至对古代贤者所推崇的一夫多妻嗤之以鼻,况且他一直对天宫中那位不知名的天姬念念不忘,无论未来的妻子是谁都会对人家不公平。
如果可以,逍遥并不想做那样一个对妻子无情无义的人,然而事实难以改变,他最终还是看着家中焕然一新,接着朝中大臣纷纷前来贺喜,而那个他素未谋面的新娘则被天界的送亲队伍护送到了他的府上。
政治婚姻,最终还是无法逃避。
※
逍遥看着舞那张施了脂粉的娇俏面孔心中五味杂陈,不由得紧了紧拳头,借以指甲掐入掌心带来的疼痛强使自己清醒过来。
为何……是你?
他这么问着,眼睛一刻也不离舞的脸庞。
相公为何这样问?
舞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矫揉不做作,给逍遥以温柔如水这一直观感受,只是眼中却没有一丝的笑意,逍遥摸不透他这位新婚妻子内心所想,也不敢妄加猜测。
你明知道……
逍遥皱了皱眉,看着舞的表情,忽然有些难以确定她是否还记得当日在大殿上的自己,或许那只是他的单相思罢了,未曾被舞在意过也说不然。
……算了。
逍遥摇了摇头,转身从桌上拿起折扇,看着摆在桌上还在燃着的两根大红蜡烛不由得恍惚了下,而后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不再去想背后的舞。
你……今儿也累了,好好歇息吧,明天早上我会让下人来叫你。
说着,就要离去。
相公。
舞叫住了他,向来波澜不惊的语气忽地有少许急促。
你今晚……不留下来?
尽管舞是天庭的天姬,可这种话由一女子来说仍是有失礼仪,饶是逍遥听到了也忍不住蹙眉。
不了,我去别的厢房过夜。
他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脱出口的只有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等等相公!
逍遥就要推门而出,舞再次叫住他,而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语气的变化。逍遥感受着舞贴在他后背上的温度,略微失神地看着环住他的两条葱白手臂,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你这是……做甚?
任何一个男人被这样一个心心念念的女子紧紧环抱住都是难以坐怀不乱的,逍遥的灵台再怎么稳固也受不住如此大的刺激。舞久久没有回答他,只是将脸埋入了逍遥后背的衣物中,这一举动更使他气息紊乱,保持清明都困难了。
你……快放手……不然会出事的……
他的理智在飞速流逝,只凭着最后一点清醒忠告舞,可她依旧我行我素,似是不把逍遥的善言放在心上。
这彻底击溃了逍遥的理智防线,他低吼一声,将纸扇丢在了地上,随即挣脱开舞的双臂,转过身将她一把抱起,几个跨步便走到床边将她摔到了床上,对摔的轻重不管不顾,连忙急躁地脱起了衣服。
他这时候几乎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了,方才独自酌饮的醉意仿佛在此刻散发,分明是熏晕了头急红了眼。舞衣衫半褪,鬓松簪乱,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没有挣扎,微微一笑宛若将一切都看破。
那一夜,翻云覆雨红莲绽放,谁断了情,又有谁,碎了心。
※
翌日,朝阳初升,逍遥早早起了床出了房间。他与舞行了周公之礼有了夫妻之实,至今仍觉得似梦非梦,他没想到新娘会是她,更没想到好不容易等到她却是场政治婚姻,那样的巧合下他也的确是昏了头脑,才会神志不清做出了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举动。
逍遥不知该怎样面对舞,即便她并没有那样地责怪他。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房间的方向,下意识地用折扇敲着手掌,脑中却不断地回味着昨晚舞红着眼眶对他说出的那句话。
——我不想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可是相公,若对方是你,我愿意。
……
他从未想过高贵缥缈的天界仙子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是对一个在仙族看来低贱的人类说出的话,说不感动绝对是假的,也更让他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只是事情已然发生了,他唯有主动弥补,才可挽回过错。
正一筹莫展地在庭院中伫立着,一个丫鬟打着水从逍遥面前经过,见到他微微一福身,谁知没等逍遥点头就自顾自站起身朝他开口道。
喂人族的状元,或许我现在该叫你老爷,总之你不许亏待我们公主知道吗,不然我会向王母禀告。
逍遥这才发现这个丫鬟他眼生得很,应是随舞陪嫁过来的天界侍女,地位高人一等,再加上昨晚婚宴上他确实给新娘一方不小的难堪,也难怪这小丫头会对他颐指气使了。
他连连应是,赔着笑把小侍女打发走,愈发觉得烦躁,婚前婚后的心境竟是没多大差别。
由于刚大婚,唐王许了他一天假期,逍遥不必天未亮就上朝,这会便有些无所事事,走着走着就又到了那个他喜欢独自酌酒的小亭子,刚坐下准备让下人将早点送至这里时,一道他极为熟悉的声音又从他头顶响起了。
哟,洞房花烛夜过得可还好?
逍遥淡定地打开扇子摇了两下,又一把合上。
托您的福,很好。
那人咂了咂嘴,似是对这回答不甚满意。
你就不能说清楚些么,兄弟我等着细节呢。
逍遥勾唇一笑,随手从石桌上的棋盒里捻起一粒白子便朝梁上扔去,只听得一声惨叫,就有什么东西从上落下,但没有重物落地的声响,反是悄然无声。
我倒是想知道,剑兄每日闯入我状元府,细节又是何呢?
他身后传来几声吃痛的闷声,仿佛还能看见那人呲牙咧嘴的表情。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书呆子。
那人轻哼一声,随后又是些许的衣物摩擦声,不过眨眼间,逍遥身后便再没气息了。他有些讶然,往常那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觍着脸一副无赖样,还从未有过今天这般放弃的时候。
逍遥朝后看去,没在身后发现那人熟悉的身影,可就在要转回头的那一刻,他透过亭子旁边不算茂密的小树丛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舞。
他不自觉站了起来,隔着距离与她对视。
经过了那样一夜的舞脸上带着疲态,可她是在微笑着,如同逍遥第一次在凌霄殿看到她时那样的温婉,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一早上的焦躁全是没必要的,他这位新婚妻子,比他想象中更为大度。
弟妹真是温柔。
不知何时回来了的那人啧啧地发表着评价,最后狠狠地剐了眼逍遥。
你小子太好运了。
逍遥打开纸扇遮住嘴无声地笑了,对于那人从来说不出好话的嘴,他第一次如此赞同。
政治婚姻又何妨,他和她都将对方真心对待着,那就够了。
【联姻·完】